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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拾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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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拾貳

“一會兒洛裳真的會來嗎?”

“放心,這次有為師出馬。”

一白一紅的兩道身影,匿去了身形,各自盤膝坐在雅廳的一角,一個一臉擔心,一個自信滿滿。

文淵早早便來了,依舊套著那件不合身的衣裳,端端坐在屏風後的蒲墊上,打從坐下就開始了閉目養神,安靜的像一副畫。

今日本該是文淵與洛裳在“月宮”隔屏相親的日子,但緣迦說,在已經過去的現實中,來人將會是洛裳的妹妹雪裳。為了阻止由此帶出的一連串事件從而改變結局,師徒倆決定故意添亂和有心撮合。

容九心想,既然已經阻止了兩姐妹在摘星崖見到文淵,接下來的走向應該會發生變化了吧。

她瞅了瞅文淵,小臉頓時一紅。她算是知道了那株草為何會對文淵癡狂崇拜。換作任何一個女子,都很難不會對文淵動心,姿態如水一般的優雅溫和,一張臉甚至比女子還要俏上三分。這也容易解釋,為何那仙界的兩姐妹會對文淵一見鐘情了。

緣迦轉過頭,看見容九一張漾著春風的臉,心中若有所思。

“吱呀”一聲,雅廳的門被推開,師徒倆步調一致地伸長了脖子往門口望去,像一紅一白的兩只大鵝。

門外走進來一個裊裊婷婷的身影,步伐輕盈,姿態如煙,面上掛著淡雅的笑容,叫人禁不住心神一晃。

還沒等緣迦大喜過望,那姑娘進門時險被門檻絆倒,打了個趔趄,搖搖晃晃地扶了扶發髻,眼神四處亂飄,一切美好優雅的形象在瞬間支離破碎。

緣迦登時將臉一垮,一只眼裏寫了“為什麽?”,另一只眼裏寫著“發生了什麽?”,然後陰郁困結的眉宇間掛上了“她敢過來就掐死她”的氣勢。

雪裳莫名打了個寒顫,將身上衣物攏緊了些。

她本不想來此,當初來月宮是為姐姐求的姻緣,可誰知姐姐今日突然變卦,扭捏了半天,都不肯來。她想不明白原因,又不想白白費了靈石,還不想讓姐姐當真嫁給那石頭腦袋的順風耳,於是百般思忖下,她便裝成了姐姐來見一見相親對象。

對於悄悄藏在暗處的師徒倆,雪裳自然是看不見的,但他們卻能清清楚楚地看見雪裳的行為舉止。而在雪裳看不見的地方,容九正緊緊拖著即將暴走的師父。

緣迦氣得直想現身將兩姐妹抓來胖揍一頓。事情變成這樣,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來的人是雪裳,那麽就說明事情還在按照原軌跡進行,就算阻止了他們三人在摘星崖相見,也無濟於事。

到底是怎麽回事?洛裳為什麽會臨時反悔?

緣迦想不出答案。

神也會有不知道的事情。緣迦僅僅是可傾聽萬物的心聲,即他們在心裏想說,卻說不出口的話,他無法做到透析他們腦海裏的想法。而這點不只是緣迦,任是誰都做不到。

因為人的思想是很覆雜的東西,有時腦子裏想的未必就是下一瞬會做的,心聲是經過了處理暫時停留在腦海裏的想法,容易被捕捉,而比心聲更為原始的意識形態,是直覺。

也就是說,洛裳拒絕來月宮,是下意識的直覺所為,而非深思熟慮的結果。

緣迦黑著一張臉,在徒弟的勸慰下總算收回了拳頭,重新坐下。

雪裳學著姐姐平時的樣子,端莊賢淑地落坐在屏風前的蒲墊上,忽然一個不慎,衣擺帶到了桌上的杯盞,青銅與木板發生碰撞,鏗楞一陣響。雪裳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彎腰去撿杯子,腦袋又“砰”的一下,撞上了桌角。

姐妹倆相貌一樣,這種時候卻能清清楚楚的看出分別。

屏風後,男子早已睜開眼,輕輕一笑,隨即誠心慰問道:“洛裳姑娘,你還好嗎?”

那男聲空靈好聽,雪裳偏偏打了個激靈,拍拍衣擺坐端正了,有意降低嗓門,學著姐姐說話的腔調,柔聲道:“我沒事,多謝公子關心。”

暗處的師徒倆對視一眼——別說,扮的挺像。

在看不見的另一頭,文淵主動道:“洛裳姑娘可對文禮感興趣?”

文禮是什麽?

雪裳楞住了,角落裏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也楞住了,面面相覷。

一個問:“師父,文禮是什麽?”

另一個幹脆利落地搖頭。

沒想到對方一上來就是問了個要老命的問題,雪裳不安地絞著手指,緊張到視線亂瞟,還在努力模仿姐姐:“嗯……挺感興趣的。”

文淵聽著高興,又道:“那真是太好了,在下正好對文禮有所研究,只可惜文禮經意覆雜,少有人懂,洛裳姑娘可謂是卓爾不群。”

文禮,雪裳不懂,卓爾不群是什麽意思,雪裳也不懂。她歷來心比天高,每每老師授課時總是第一個溜出學堂,與有關文學的一類基本與她無緣。反觀姐姐洛裳,講學有多久,她就能在學堂裏坐上多久,課後也愛找老師詢問,若是真正的洛裳在這裏,或許境況便不會像這般窘迫了。

偏偏文淵還沒有放過她的意思,繼續隔著屏風興致勃勃地說道:“姑娘可……”

再這樣被動下去,遲早得聊出問題來,雪裳決定先下手為強,第一步便是打斷文淵的話:“聽說,文公子不日將渡雷劫,咳,飛升仙界了,雪……咳咳,洛裳先在這兒預祝公子大喜了!”

一句話,被她三兩聲咳嗽說的跟馬車過爛泥巴路一樣艱難。

文淵微微一笑,似乎並未聽出什麽端倪,纖長的羽睫略略下垂,他嘆出一口氣,當真被雪裳帶偏了方向。

“唉,多謝姑娘好意了,只是飛升並非易事,要渡雷劫,談何容易啊。就怕像前幾日那位千年樹友一般,一不留神,便沒了……”

他這副樣貌,配上哀戚滿滿的語氣,就像受了委屈的小羊羔一樣惹人憐愛,很難不叫人為之動容。

雪裳瞧不見文淵的臉,自然心生不了憐意。容九不一樣,她能清清楚楚看見文淵生動的表情,只覺得在那副純良無害的皮囊下,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難以察覺,卻還是被她眼尖地捕捉到了。

她轉頭看看師父,發現師父正好也在看她,用以打量的眼神,不禁疑惑——怎麽了師父?

緣迦默默收回目光,沒有吱聲。

他發現徒弟最近好像格外容易臉紅,還總是喜歡盯著異性看,大抵是孩子長大了,就算不是人類,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吧。

原來是喜歡文淵那種的嗎?

月神大人摸摸下巴,心想要不要哪天親自動手給乖徒弟牽根線,只要徒弟喜歡,就算是強綁,他也要把對方給綁過來。就當……就當是為了彌補吧!

身司其職的緣迦看著對文淵一事不怎麽上心,反倒是與之關聯不大的容九對事情進展格外關註。

兩人聊的還算起勁,盡管雪裳一路磕磕絆絆,總算是摸到了平穩的小路上。

最終,文淵道:“今日正巧是月紅日,屆時鎮中將燃燈萬盞,洛裳姑娘……可否願意與在下一同前往游賞?”

月紅日,一起賞燈,這明顯就是看上她了啊!不得了不得了!

雪裳因為害怕穿幫,本就一直繃著心弦,好不容易聊了許久才有所放松了些,文淵一句話,又將她打回了冰窖,渾身發涼。

“其實我……”她想承認自己的身份,話到了嘴邊,卻被對方給打斷生生噎了回去。

“姑娘若不願意,那便……算了吧……”

對方聽上去極其落寞,恍惚間,雪裳仿佛看見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可憐巴巴地耷拉著腦袋蹲在自己面前。

她動容了,腦袋像被蒙了一層漿糊,迷迷糊糊的,磕磕巴巴道:“啊……那就去吧……”

“那真是太好了,戌時,落月橋頭,在下願靜候佳人。”

雪裳腦袋裏想著“不行”,卻脫口而出道:“好。”

兩人就這麽糊裏糊塗地做下了約定,待人走後,此間屋燈便一直亮著光。

寓意為——尚有可期之日。

不過緣迦卻並不希望他倆有過多的交集,他打算悄悄尾隨二者之一,打暈一個算一個,阻止一次是一次。

師父被氣昏了頭,容九趕忙拽住他衣袖一角。她開始懷疑師父以前是不是都是這麽解決姻緣問題的,若真是如此,那麽那些鴛鴦未免太無辜了些。

緣迦只是開個玩笑,回頭看徒弟一臉認真扒拉自己的模樣,彎下腰正面對視容九的眼睛,忍俊不禁道:“哈哈,笨蛋徒弟,為師在逗你呢。”

他笑著說出這句話,隨即遠處一家店門前的燈籠莫名被風吹落了,差點砸到正巧從下分經過的雪裳身上,嚇得雪裳一蹦三尺高。

“師……”

“和為師無關噢。”男人笑著直起身,轉頭紮進了雨裏。

連綿的雨絲被風攜裹著吹到臉上,濕濕的,涼涼的,讓人頓時精神一振。

街上的小攤小販大多都離開了,天色陰沈,好像不多時就會劈下一陣響雷。

緣迦縱然不靠遮蔽地行走在雨裏,也不會被淋濕一角,容九不及他強大,沒有神的光環,雨水將她打成了一條落水狗。

雨越下越大了,容九滿臉都是雨水,“呸呸”了兩聲,將手抹了兩把臉,加快腳步追上前邊的紅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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